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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8月31日 星期三

回音

當我的甲狀腺失調,脖子漲大得很明顯,醫生說:「甲狀腺失調是有機會痊癒,但漲大了的脖子再不會縮回去,因為裡面有結節腫塊,當它們是流質半流質狀態或許 有可能會散開消失,但結集了的就只會慢慢變硬,妳會有機會需要接受結節瘤切除手術,這手術有可能會踫傷了妳的聲帶和副甲狀腺,不過不必太擔心,現代科學儀 器先進,對準確度有很大幫助,這種機會已減得很低……」

可是——

聲帶……

我想起媽媽大半生沙沙的聲音。

我明白傷到聲帶的機會已經減低,可是,我還是機靈靈打了寒顫,醫生後面的話,我都聽不進去。

由我懂事以來,媽媽的聲音都是沙沙的,從來只聽過媽媽唱過幾句《鳳國恩仇未了情》,唱的可是麥炳榮那男聲一段。人越大,越想探究媽媽原先的聲音。然後,猜臆大抵近乎我和妹妹的聲音之間吧,我倆的都偏向較清脆的高音;我相信媽媽的原聲應該不壞。

我承認,我的聲線絕對是我人生中其中一項自豪的資產;從小,我無論是歌唱還是中英文朗誦,都是老師們的愛將;有配音公司曾向我招手,要不是爸媽當年懷疑要付學費完成一個配音課程才能晉身行業很可能是個騙局,當配音員是我很感興趣的工作。

一個唸四年級的小學女生在擁有她第一台卡式錄音機的第一個練習,就是自主一人分飾四個不同年齡的女聲,聲演一節中國語文課文故事——姑母來訪,跟奶奶媽媽的閒話家常和對五歲小女孩的訓話。當日媽媽第一個聽到,問:「妳跟誰錄製的?」我滿意的笑。
也不容否認,由投身商業社會以來,我的聲線每每為我先佔優勢,很多的面試員都對我說:「妳的聲音很叫人難忘。」

我 對好友訴苦:「我怕,不是痛,是怕從此再不能唱歌。」他堅說健康要緊,不能唱也不重要。「不!我會非常失落,非常傷心。其他人也許都不能明白。可是,要是 那一天不幸成了事實,請你為我唱歌!」他說:「我時時都願意為妳唱歌。」這話的確讓我稍稍鎮靜下來,因為心裡好感激,我親愛的好友,我知道,大家都愛我。

手術後,女兒說:「不習慣媽媽的聲音這樣子,真像蜜蜂了。」因為只能維持很低音頻,像極蜜蜂嗡嗡聲。

那心痛比脖子上幾吋長的傷口更痛。還幸好,兩個星期後開始上班,雖然已經肯定自己的聲線沒有失掉,只是聲音沙啞,聲帶比身體機能更易疲累,不到半天,張開嘴巴都沒聲音能發出來。

工作一天比一天忙,過年時,老闆在電話中驚訝:「妳聲音幹麼這樣?」是的,還沒有康復過來。

不 常見的同事見到我,總問候傷口怎樣了;其實聲帶相反是最難復元,只是大家都忽略了;只有我自己,每一天都不滿意自己的聲音。每到下午,沙啞的聲音令我異常 氣餒,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在家裡大塊偏生總跟我嘔氣,老是扭盡六壬似逼我跟他力竭聲嘶對著話;我抓狂,發著脾氣;他還是不能了解我聽不見自己本來聲音的心 痛。

兩個月過去了,說話的聲音還聽似跟從前沒分別;只是我在暗暗練聲時,清楚到只能唱 C 大調的 so 音;然後,聲帶附近的肌肉——像一根橡根被剪斷過,重新打個結,繃緊;我口張開,沒聲音出n。

女兒說:「媽媽不要唱啦,難聽死啦。」好傷心;不是女兒這樣說,而是開始懷疑自己一向很自傲的聲音從此不再屬於我。

一個由三歲,被媽媽每天在買菜時暫托在米舖,唱歌給店裡抬米伯伯聽的小女生。

我只能在每天電梯中的一分鐘,暗暗練幾遍 do me so me do, do me so me do......

想著小時候從合唱團練習回家,一邊換校服,一邊練著這個;一邊洗澡,一邊唱著;上學途上也邊走邊練。

手術後半年了,這兩天可以唱到 C 大調的 do' 音;進度很慢,可是,還是進步的,我鼓勵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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